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羞辱和恶斗,若没有那个鬼佬的那句bloody,他便不会跑回广州,也没有后来的孙兴社了。不,孙兴社仍是会有的,但不会有他这个龙头,他也不会由北变南。如果没有那个夜晚,他和张迪臣的后来呢?会不会有后来?对了,现在呢?现在的他在做什么?
隔着酒吧桌子,陆南才脸对脸注视仙蒂,两道鱼尾纹攀爬在她两边眼梢,像墙上剥裂的痕迹。两人之间隔着时间。短短的时间,却有难以预料的变化。一股酒气突然从胃里冲上喉头,再从喉头撞击脑袋,仿佛刚才喝进肚的虫子突然后悔了,往回爬出,挣扎夺路,重返人间。不能再等了,陆南才做了决定,要把时间的变化掌握在自己手里,他要抢回先前所可能失去的一切。
不像去年,陆南才这回没哭。去年他仍叫陆北才,今年已叫陆南才,不一样了。他没听仙蒂劝告,很快便把“血腥玛莉”喝完,再要求一杯威士忌,然后,再一杯,也喝了几杯拔烂地,边喝边中英夹杂地把在广州的遭遇说完又说,喝至最后,头昏脑涨,眼前的仙蒂面目模糊,皱纹不见了,眼,耳,口,鼻都不见了,只剩一个苍白的影子,忽而向前,忽而后退,似在招引陆南才伸手触碰。
陆南才抬起软弱的手臂往前抓去,呢喃道:“别走……只要别让那些人知道,我在这里……别走。”手还悬在半空,已经哗啦哗啦朝地上呕吐。
仙蒂取来热毛巾替他敷脸,轻抚他的背,在他耳边温柔地说:“Don't worry, honey. Be brave, go get what you want.”
陆南才没听见,他已沉沉睡去。
当夜由哨牙炳把他背回家,陆南才睡了整天整夜,张开眼睛,见到阿炳坐在客厅,不禁慌张,唯恐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让他听见的醉话,却又不好意思直问,担心愈描愈黑,只好暗中观察他的神态脸色,幸好没发现异样,稍觉放心。休息够了,一天午饭后,陆南才穿妥衣服,深吸一口气,像上战场一样,推门到水手馆找亨利哥。
张杭吏见到陆南才,老远高声喊道:“Holy cow! 阿才!Look at you!依家好架势!”立即趋前把他紧抱入怀,因为比他高大,肚皮顶到他胸前,大胡子磨擦他的额,一股浓浓的混着古龙水的雪茄气味冲入陆南才鼻里,有久违了的刺激感,令他顿然忆起那夜在亨利哥家里的慌乱情景,忆起那夜的诱惑、犹豫,也忆起那夜的被拒绝。所以陆南才立即从亨利哥怀里退后两步,姿态是故意的不礼貌,是小小的报复。他来这里是为了先探路,打听张迪臣的现下状况,始决定何时找他,或不找他,毕竟分开了一阵子,自己感受如何,自己明白,至于他那边,难说了,还得谨慎。
陆南才这天穿了一套墨绿色的薄麻西装,在押店买的,衣袖有点短,双肩倒毕挺,典型的俄国样式,还戴了巴拿马帽,刻意让亨利哥明白,今天的陆南才已经不是去年的陆北才。可是他没告诉亨利关于改名的事,反正亨利仍然唤他“阿才”。
寒暄一番,陆南才佯言归乡侍奉父母,如今回来香港,买了广州手信送给亨利哥,也希望亲自送给张迪臣。亨利说张迪臣已经升职,从湾仔警署调到中环总部上班,但仍可用电话联络他,答应代陆南才约他明天中午在安乐园餐室见面。
翌晨六点半,陆南才从床上转醒,头痛得像被石头咚咚咚地敲打。昨夜睡得不好,只记得睡睡醒醒,做了许多短暂而急促的梦,但忘记了梦境,只记得身子不断摇晃,似在奔跑追赶一些什么,却又似被一些什么追赶。缓慢地爬起床,沏了一杯浓墨的普洱茶,没开灯,在厨房呆坐。陆北风回穗后,陆南才独居于湾仔道的唐楼单位,雇了帮佣,但不留宿,他不喜欢有陌生人住在家里。忽想起好久没练棍了,步出客厅,随手执起一支晾衫竹回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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