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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一天,一个男人会收拾行囊,离家出走,把一切都留在身后。留下来的只能眼巴巴地望着他的背影。1965年的冬天,约拿单·利夫希茨就决定这样离开妻子和那个生他养他的基布兹[1]——这一回,他终于下决心离开家园重新生活了。
在整个童年和青少年时期,以及在军队当兵的那些年里,他都被困在一个小小的圈子里,那里的男男女女总是想方设法不让他迈出圈子一步。他开始感到他们在阻拦他、妨碍他,他觉得绝不能让他们再这样做下去了。他们常常围坐一圈,高谈阔论什么“积极发展”、什么“消极现象”等一些他几乎无法弄懂的词儿。有时,傍晚时分,他独自一人站在窗前,望着鸟儿飞进暮色之中。这时,他会平静地想:这些鸟儿终将一死。倘若某个晚间新闻的播音员讲到“形势严峻”,他会自言自语:那又怎么样?如果某个下午他在基布兹另一端被大火烧毁的柏树林旁边散步,碰到什么人问他跑到这儿干什么,他会显出一副不屑回答的样子说:“噢,我只是随便逛逛。”可是稍过一会儿,他又会问自己:我到底在这儿干什么呢?
一个挺不错的小伙子,基布兹的人都这么夸他。是的,要是他不那么内向就好了。他们说,但他就是那个样子:一个敏感的家伙。
他现年二十六岁,平日沉默寡言,或者可以说郁郁寡欢。他发现自己最渴望的是独自一人,遗身物外,静心思索,全神探究,把一切弄个明白。他时常感到自己在虚度年华,在喧闹争吵中耗去生命。在一间烟雾弥漫的屋子里,人们喋喋不休地就某个怪诞问题进行着一场枯燥乏味的争论。他既不清楚这场争论是为了什么,也不愿加入进去。他唯一想做的就是收拾行囊、离家出走,到别的地方去,到一个正在等待他却又不会永远等待他的地方去。1939年,在约拿单出生之前六个星期,本耶明·托洛茨基就逃离了基布兹,离开了这个国家。约拿单从未见过这个人,甚至连他的照片也没见过。托洛茨基是一个夸夸其谈的理论家、一个性情暴躁的学生。他来自哈尔科夫[2],志愿来到上加利利[3]一个采石场当了一名勤勤恳恳的工人。后来,他在我们基布兹住了一阵子,在这里,他违背了自己的信条,爱上了约拿单的母亲哈瓦。他以最崇高的俄罗斯方式爱着她——痛哭流涕、发誓诅咒,以及狂热的表白。可是这些都太迟了,因为哈瓦已经怀上了约里克的孩子,并且已经搬进了约里克远在居住区另一端的那间小屋。
经过无休止的纠缠、写信、以死相逼和在干草棚后歇斯底里地大吵大嚷之后,经过集体商议、为寻求合理解决做了种种努力之后,经过一次精神崩溃和精心医治之后,那年冬末的一个晚上,恰好轮到这个托洛茨基站岗值勤。他带着基布兹那把老古董左轮手枪,忠诚地守卫着我们,一直守到破晓。这时,一阵极度的绝望袭上他的心头,于是他在洗衣房旁边的灌木丛中埋伏起来,专门等候她的到来。他跳出来,近距离向她开了枪。然后,他像一只被枪击伤的小狗一样尖厉地号叫着,疯狂地冲进牛棚,向刚刚挤完牛奶的约里克开了两枪,还向我们那头唯一的公牛斯塔克诺夫开了一枪。基布兹的人被枪声惊醒,迅速从床上跳下来。这个可怜的人在一阵狂奔之后,一头钻到一堆粪肥后面,把最后一颗子弹对准了自己的头部。
尽管没有一颗子弹击中目标,也没有流一滴血,但是这个备受相思之苦的年轻人还是逃离了基布兹,甚至逃出了这个国家。后来,他成了美国东部一度假胜地——迈阿密海滩——上的旅馆业大亨。有一次,他向我们捐赠了一大笔钱用来建造音乐厅。还有一次,他用生硬的希伯来语给我们写了一封信,在信中,他又是殷切希望,又是扬言威胁,或者干脆自告奋勇提出要求说他要当约拿单·利夫希茨真正的父亲。
有一次,约拿单在父母家中的书架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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