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约拿单想起了“伤兵舍己救人”这几个字。那份陆军杂志就用这些字形容那晚他在袭击赫伯特托菲克时的表现。在匆忙撤离敌人阵地的时候——敌人的阵地设在被炮火轰击过的梯田状的小山上,那些小山被叙利亚大炮那骇人的火光照得通亮——他背着一个素不相识、浑身是血的士兵,那个又矮又胖的家伙不停地喘着粗气,叫喊着:我完了,我完了,我完了。他的最后一个字拖得很长,变成了微弱的哀号。
而你,你突然感到你受够了。我一步也背不动他了。别人都已安全到家了,而只有我们俩迷失在丛山里,后面叙利亚人还紧追不舍。我只要把这个快要完蛋的畜生放下来,让他死在乱石堆中,而不是死在我的背上,我就可以活下来。没有人会知道,因为没有人告发,这样我就死不了。
这个想法使我大吃一惊。你疯了,我说,你他妈的怎么会生出这个念头?于是,我背着那个奄奄一息的杂种拼命奔跑。从另一个托菲克——上托菲克,我们始终没能占领的托菲克,叙利亚人一直守着它——飞来的子弹、曳光弹从我们身边擦过,迫击炮弹在四周爆炸。而那个混蛋身上的血像花园里的破水管一样直往我耳朵里喷灌。他还不停地尖叫着“我——完——了”,一直叫到喘不上气为止。我也喘不上气来了。我的肺里充满了烧焦的气味:烧焦的油料、烧焦的橡胶、烧焦的野草、烧焦的鲜血。我要是还有一只手空着,就会用猎刀割断他的喉管,让他闭嘴。但我拼命地奔跑着,像个孩子那样声嘶力竭地吼叫着。
我根本不知道我们怎么穿过了特尔卡策基布兹前的那片雷区。当时我也在哀号了。噢,上帝,救救我吧。来吧,上帝,救救我呀,我不想死。噢,上帝,我——完——了。要是这个狗杂种能死掉就好了,但是不要在我们到达特尔卡策之前死在我背上——他最好别把我一个人扔在这儿。就在这时,一颗该死的炸弹在离我二十米的地方爆炸了,那时我才知道不应该像个疯子似的乱跑,而应该慢一些。噢,天哪,他太沉了,我一点儿也走不动了。
可我们还是到了特尔卡策,到了那些带倒刺的铁丝网中间。有人朝我们开枪。别开枪,我开始呼喊,噢,别开枪。你们没看见我们快死了吗?嘿,你们没看见我们快死了吗?后来,他们听见了我的喊声,把我们带到一个战地医院。医院设在一个防空洞里。直到此时,他们才把他从我背上放下来。我们被血浆、唾液、汗水、小便和我们体内所有的液体粘在了一起,像两只刚生下来的小狗。粘在一起,成了一个发育不全的脏兮兮的肉团。我们俩紧粘在一起,他的指甲像订书钉一样掐进我的胸口和后背。他们把他从我身上剥下来时,他身上粘了好几块我的皮肤。他刚从我身上剥下去,我就像一个空袋子一样瘫倒在地板上。
在灯光暗淡的掩体里,我猛然发现原来我真的是疯了,一切都弄错了,那些浸湿了我外套和内衣,一直流到我胯部,甚至注进我袜子里的鲜血根本就不是他的。他甚至连一点儿伤都没有,只是受了惊吓。所有的血都是我自己的。一个弹片击中了我的肩膀,距离我的心脏几乎不到两英寸。血是从那里流出来的。
他们给我打了绷带,又打了一针,像对待孩子似的对我说:“放松点,约尼!放松点,约尼。”可是我已经放松不下来了,因为我一个劲儿地在笑。有人说:“这人也受惊了,给他注射十毫升的麻醉剂让他静下来。”但在去医院的救护车里,他们反复让我平静下来,让我控制住自己,让我告诉他们是哪儿受伤,我躺在担架上还是大笑不止,笑得上气不接下气。“瞧瞧他,”我一路喊到医院,“他完了。瞧瞧他吧,他完了!”后来,他们给我注射了麻醉剂,让我昏睡过去,对我进行了手术。此后,他们在陆军杂志上刊登了一篇特写,我准确地记得特写的题目是“伤兵舍己救人”。
基布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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